雷晓晨

鸡爪子【记忆中的春节征文】家乡的春节(郜文贤)-高平新闻中心

【记忆中的春节征文】家乡的春节(郜文贤)-高平新闻中心




“ 新年到,新年到,大人愁,小孩笑。”这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流传在家乡高平的民谣。
春节,俗称“过年”。按照村上的老规矩,过年一进入腊月就开始了。说来现在的年轻人可能没有几个人相信。为了过年,过一个体面的年,愉快的年,父母亲在心里早早谋划着,怎样用几尺“布票”给孩子们换新装?用仅有的半缸小麦磨十几、二十几斤白面,大年初一有白面饺子吃,正月招待客人有白面用。再用攒下的肉票割回几斤猪肉做出像样可口的饭菜。可那时经济收入少,家家日子艰难,而对孩子们来说,就是知道困难,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只盼新年快来到。为何盼过年?因为过年有新衣穿,有好饭吃,有爆竹放,还“挣”压岁钱。最热闹的还有“十五”的“耍乐”看。恰如童谣:“盼新年,穿新衣,吃猪肉,吃大米,崭新的压岁钱装兜里”。
温暖的新衣
“腊七腊八,冻的老家(汉)老婆圪瑟(发抖)功盖三分国。”尽管是数九寒天,可挡不住人们忙着准备过年的热情。
腊月天,母亲除做好一日三餐全家七口人的饭外,只要有空就在炕上给我们做鞋,裁布缝衣裤。布是父亲到城里或寺庄供销社早几天扯回来的,还有好几块布头,有一尺多的或七、八寸的灯芯绒、直贡林等布头。父亲说这是减价不要布票的。母亲高兴地说给孩子们做过年的新鞋还不是好东西!
说到做鞋,可不是简单一句话就做成了。工序七、八道,用的材料也有好几种。
首先,得购回雪白细长的潞麻,用“八旋只”捻成细麻绳,麻绳是早早捻下的,无论冬夏只要有空闲时间,母亲和二姐就在黑夜或下雨天用腿圪夹住或屁股坐住麻,两手使“八旋只”一边续麻一边捻绳,一边与人说笑着。通常得捻近一斤麻绳,供全家纳鞋底、做鞋用。做鞋底得用“布袼褙”,“布袼褙”分薄厚两种,厚的有三四层,薄的最少也得两层;是用破旧衣裤碎布块用高粱面浆糊一层层贴上去的。打褙时先用一块平整的木板,一般多用厨房做饭案板来打“布袼褙”,在“老阳”处晒干或放在炕火后面烤干。烤干揭下后即可使用。裁布袼褙鞋底时得依旧鞋的底子大小划上痕迹再用剪刀把它裁下来。一只鞋底得用好几层布袼褙,裁下后得用白布条(也称“小带”)缠边,俗称“滚边”,滚时也需用浆糊粘好,滚好以后再把三四层贴在一起胆小狗英雄,大人们劳动多走路多,一般得四层以上,孩童、妇女至少也得二层。把最上面一层须用白布罩面,为鞋底面,弄妥后就开始用细麻绳纳鞋底胚了。纳时得用顶针、手背套、锥针等工具,左手拿鞋底,右手戴上手背套,中指戴上顶针。先用锥针把鞋底胚穿透,再用带着细麻绳的二号针穿过锥针眼,这样循环往复,密密纳之怡然自得造句,直至把鞋底胚纳满。纳好一双鞋底,最快也得两三天,纳好的鞋底硬邦邦,平展展,很结实耐磨。再加上裁鞋面,镶鞋边,镶气眼安其拉神庙,缀鞋(把鞋面与鞋底连接在一起),每一道工序都得做得恰到好处,合合适适,这样穿上才舒服。再垫上手工做的绣花鞋垫,真是美透了。
再说缝衣做裤,都是母亲在晚上点煤油灯,在豆粒般的灯光下熬夜赶制出来的。如棉花富裕,还得把我和弟弟穿了一冬的棉袄棉裤拆洗后,再把棉花续到棉衣棉裤里将门毒女,一是加厚,二是把已穿疙瘩的棉花(俗称“套子”)用手扯虚贴好.重新做过的棉衣裤,过年时穿上崭新外套,不仅好看鸡爪子,而且很是厚实、暖和。
小时候,每当深夜,在我一觉醒来时,还记得母亲穿针引线,聚精会神的神态。如剪影般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母亲做棉袄为了省几个钱,多用裁衣的边角料缝成布条,编成纽扣,虽说母亲费点时间,但给家里省了钱,而且穿在身上格外好看。
这样说吧,母亲和我姐姐们没明没夜忙活半月廿天。大年初一全家人所穿衣服皆是里面干净,外面全新,既体面,又光鲜,正月走亲戚,格外爽气有精神。不过我记得我们姐弟五个人的棉衣裤年年重新做,唯有父母的棉袄裤是洗洗晒晒,翻新后又重新缝起来的。我问母亲,这是为什么,她说,你们人小正长身体,旧的穿上不合身,不是腰身紧了就是袖子或裤筒短了,我听后点点头。
母亲有一个“针线簸箩”,里面放着剪刀、乌木尺、锥针、顶针、各色丝线、棉线,还有一个用木头做的,外套母亲用布条编织的“针圪芦”很好看;里面放了好多大小不等的针。我好奇地问母亲,为什么有这么多不一样的针?做什么用?她边做针线活边哼起了歌谣《卖钢针》:头号钢针长又长,赛过罗成一条枪。威风凛凛上战场,单人独马战虎狼。二号钢针明又明,当中粗来两头细。不长不短正得手,纳起鞋底省力气。三号钢针三月三,三打三战在三关。用处最多三号针,不粗不细也不短。四号钢针尖又细,一年四季不能离。能绣花,能做衣,还能缝补纳鞋底。五号钢针数它小,姑娘小姐离不了。能绣龙,能绣凤,能绣狮子滚绣球。
一枝一叶绣花忙
一到过年,家家都想把旧换新,如枕头、围裙、小孩鞋帽等。而这些是需要“绣花”装饰的。我母亲是刺绣和剪纸的好把式。新手刺绣时,须依“样子”来绣花,母亲是剪“样子”的好手。所以,每临腊月来我家找母亲的小媳妇,大姑娘特多。有不精通绣花或不会剪“样子”的,就来求母亲帮忙,母亲再忙也没有推迟过,总是热心帮助,有求必应,不厌其烦的指拨她们。
乡村女人的基因里,无不饱含着刺绣。她们既善于打扮自己易易网,也常在娃娃的“虎头帽”、“猫头鞋”、肚兜、围嘴、甚至丈夫的荷包(烟丝袋)上都要绣花。再加上腊月既是冬闲时节,也是男女结婚的高峰期。姑娘出嫁时,要陪送的嫁妆很多,全是新货,如:枕头顶、围裙角、鞋垫等。不同的东西虎墨沉香,要绣不同的图案。结婚的红缎鞋上绣龙凤、鸳鸯,大红鞋垫上绣“囍”字和“富贵不断头”图案,“文革”时多绣“忠”字;围裙角上绣凤穿牡丹、石榴;枕头顶多是布贴绣,布料是用裁衣剩下的碎布头、布条,制作时依布料大小,按构图要求剪裁成吉祥图案,如麒麟送子、双龙戏珠、蝴蝶扑瓜、喜鹊闹梅、鱼戏莲、鹿衔梅枝等;如给长辈绣的鞋垫多是以寿桃,“寿”、“福”为主。
总而言之绣品有人物、动物、花卉、草木等,绣成后 ,红花绿叶,色彩艳丽,拙朴有趣,美观大方,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既显示了山村女人们的心灵手巧、聪明才智,又饱含着母亲对孩子和晚辈的祝愿、期望和深深的爱意。真是:“孩子的衣,韩艺博母亲的心。”
步履沉沉碾面香
“磨面难,磨面难,推碾赶磨两腿软无罪之城。”腊月备年货,粮食加工是一项强力活儿。虽说各个大队都有机磨房专人负责加工,因加工的多,机磨少而紧张,我们村东关帝庙西侧就有机磨房,里外两间,安着四盘机磨。一风吹、碾谷机各一台,磨面机两台,一台加工小麦,另一台加工豆子、玉米、高粱等杂粮。全大队200余户五个自然村,郜家庄、赵家山、焦家山、洞只沟、兔儿坡,共用一个磨房,且都是在腊月二十七、八前必须加工完,拥挤劲就不用多说了。每天排队加工的人很多,机磨房的机磨在彻夜不停的响着。因为排队加工,时常有因不守规矩的人引起吵嚷。就这还只能加工小麦面粉、豆面和部分户的粗粮。很大一部分农户的粗粮只能在村碾房里加工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后,腊月劳力也要到集体地里参加劳动,积肥、平整土地,傍黑收工后,人们顾不上吃饭就到石碾房里推石碾磨黍米面、玉茭面、谷子等。因全村就一座石碾房,其他石碾全在露天安着。要是天气晴好,光我们村用石碾不是很挤。如要遇到下雪、刮风天多,邻村的人就要来占碾加工,这样就很是紧张。父母得早早与人排队,即是黑夜临到,也得到碾房加工。如错过机会,就得往后排队,甚时能用上石碾,谁也不知道。
记得有一年天下大雪,临到我家时已是腊月二十二,恰好是吃午饭,父亲听见三婶叫,慌忙放下碗筷,擓上一“圆只”(盛粮食的柳条编织品)用滚水浸过晾干水份的白玉米就去了石碾房。随后母亲也匆匆穿上围裙用头顶着一簸萁高粱,手拿笤帚,二姐扛着半布袋黄玉米,三姐扛着木簸箩,我拿着面罗、罗床,都向石碾房而去。那时弟弟年幼,大姐在生产小队任会计,正在给全村人搞结算分配付小芳,工作忙。到石碾房后先是“碾”玉米。午饭过后,父亲在生产队“牛屋”也叫饲养室,牵来了一头灰毛驴,把它套在了碾杆上,毛驴嘴上套着“笼嘴”,眼前蒙着一块黑布,父亲弄停当后,在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嘴里喊了一声“驾让领导先走!”驴便走开了。套“笼嘴”是防止驴偷吃碾盘上的粮食,蒙黑布是让驴不受干扰,不辨昼夜,奋力拉石碾。套上驴后,父亲与二姐去生产队劳动,三姐到家做家务,我拿着一根木棍在碾道旁监督驴拉石碾。有时驴拉着拉着就停住不走了,我就学着父亲的样子,嘴喊一声“驾!驾!”手拿木棍打驴屁股,驴听到喊声就走开了,再挨一棍打走得更快了。蹄声哒哒,嘴喘粗气易充网。母亲也不闲着,一会摊摊扫扫碾盘上的粮食,一会挖上碾细的粮食在簸米台上或簸糠或罗面。傍黑父亲下工回来,给驴卸了套,把驴牵回“牛屋”。未碾完的粮食就得全家人来推了,这样往往使到半夜三更,把人累的浑身出汗,两腿沉沉,才把粮食碾完。加工的粮食有豆面、玉米面、榆皮面、黍米面、小米面等。真乃:
使碾磨面步履沉,
午碾粗粮晚碾米红岩网,
驴乏卸套人再推,
点灯熬夜伴月归。
旺火蒸出年味道
腊月二十几扫罢房后,就该蒸枣山、大馍馍、花馍、黄蒸了。小户得蒸一整天,大户至少得蒸两天。在院里垒火坐笼烧柴蒸,羊饴只、枣糕、面桃等以白玉茭面为主,兑少许米面、白面,这样蒸出的东西“崩花、肥大”,不仅好看,蒸熟后吃时甜香。枣山得用头罗白面,以示人们对神的尊敬。其次再蒸大馍馍、糖馍、面鱼和十二生肖,如面猪、面兔、面蛇等。还要蒸一些“耍戏儿”,如鱼、鸟等面馍。蒸的样式不同,走亲戚时送的面馍就不同。比如:枣糕、寿桃是送给长辈的朋友首日封。面鱼、面鸟是长辈赠给孩子们的回礼耍戏儿。面鱼隐含着年年有余,面鸟是展翅高飞的意思。大馍馍是姥姥、妗母专给外孙、外甥蒸的。自小每年一个,直至长大成人。大枣山蒸的最大,高约一尺左右,是供祖先神农氏的;小枣山是敬门神的,面猪是敬观音菩萨、关帝老爷的;人口馍馍一人一个,只能自己食,不能让别人吃。小枣山敬过门神后,过罢十五用纸包裹后存放在屋内门头脑上,等到春天响圪雷后才能吃。无论枣山、大馍馍、人口馍馍,为图吉祥蒸时里面都要放硬币。总之,蒸面有讲究,吃时也有规矩。还有给干儿、干闺女蒸的大馍馍也要放硬币,希望让其健康成长,将来衣食无忧。
蒸面馍是一种繁琐费心的劳动。首先得和好面,和好后放入小缸内或大面盆内,再煨在炕火旁加温发面(俗称起面),待面发酵,溢出酸香味。蒸时再兑干面粉,多揉多和待面团适用于造型后,才能搓、捏、擀、剪、压、上色等。用简单的工具:梳子、筷子、剪刀等挂钩炎,再配上枣、黑豆、颜色染眉毛、嘴等。蒸出的动物憨态可爱、活灵活现。不仅好看,而且很受小孩们的喜欢。
腊月里所蒸面食不仅用于除夕和正月敬神献祖,也是晚辈看望长辈,长辈回送晚辈的礼物,因母亲熟悉生活,了解动物的习性和特征,凡她巧手做出的家禽、家畜,造型胖墩墩,神形逼真,公鸡引颈啼鸣,小猪肥肥胖胖,小鱼摇头摆尾,小兔活泼可爱,小鹿敏捷机灵,小狗亲昵,小猫温顺,即使望而生畏的老虎,令人讨厌的老鼠蒸成面馍后也觉得乖巧可人,令人喜欢。
窗花对联映新春
打春前,望见了新年,家家户户扫房扫院,修灶整棚。打仰尘、贴年画、糊窗花,一派除旧布新的气象。打仰尘多是用永禄产的棉麻纸,打好后平整、雪白、不易破损,不仅好看,而且耐久。贴年画是农村一大特色。刚扫过的家,四壁皆空,贴上新颖、明快、艳丽、吉祥的年画,既增添了喜气,也增加了年的味道。中堂多是毛主席画像,两旁对联为:继承毛主席遗志说木叶,听从华主席指挥。再贴上剧照条屏、山水、花鸟画、明星照,家里一下子就充满了文化气息,也亮堂了许多。贴窗花又是一种年俗文化。刚糊上麻纸的窗棂,干净雪白,再贴上手法细腻、构图夸张、栩栩如生、图案丰富、寓意吉祥的:蝙蝠衔桃、马上封侯、喜鹊报春、雄鸡报晓等母亲剪的大红窗花,浓浓的年味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弥漫着整个村庄。
民谣:“有钱没钱贴对子过年”。腊月三十日,家家院里架起年火。就开始贴手写的大红春联、春条了。春联有传统的,如:年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横幅:万象更新。也有时代感强的对联。贴春条的地方就多了。如:炕头贴“身体健康”,楼梯上贴“步步高升”,粮缸上贴“年年有余”,院里贴“满院春色”,大门上贴“出门见喜”,耧腿上贴“春种秋收”,农具上贴“人勤春早”、“劳动光荣”,猪圈墙贴“肥猪满圈”;总之,能贴的地方皆贴,尽显一派祥瑞新春之气。
那时不让贴门神,说是搞封建迷信。但《白毛女》是很流行的,广播匣子和收音机里一到腊月整天播放《北风吹》,杨白劳与喜儿的唱段: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卖豆腐赚下了几个钱,集上我称回来二斤面,怕叫东家看见了,揣在怀里头四五天……。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了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听着寒风呼号,音乐低沉,腔调悠悠,令人心酸的演唱,使人想到旧社会穷人难过年,新社会劳动人民盼新年。新旧社会对比,一下子增加了幸福感。
迎来送往显真情
过年这天,凌晨四五点鈡,我们小孩子们就早早起床穿新衣、喝头脑、拾鞭炮、烘年火,烘罢年火吃饺子。然后给长辈去拜年。穿着新衣容光焕发的老人或长辈,都要给小孩发“压岁钱”林珈安,祝晚辈快乐成长。
新年里还要走亲戚,访朋友。新女婿正月初二必须与媳妇回娘家拜丈人、丈母娘,外甥给老舅拜年。儿时我常与村上的伙伴同往一个村,他去拜老舅,我去看大姨,一路上说说笑笑,擓着竹篮,篮里放着羊饴只、枣馍、糖花卷用一块新毛巾盖着包楞调。时间过去近四十年,现在每当聚在一起回忆往事甚是觉得有意思。遂作打油诗《走亲戚》:
正月结伴串亲忙,
童颜易变鬓染霜。
执手共话少年事,
梦里老屋慰寂寥。
年味绵绵起新航
如今,随着社会的发展,生活节奏的加快,好多传统年俗正逐渐被人们淡化,甚至丢弃。虽然人们不再忙了、累了,年味也淡了许多,使人甚感惋惜。
做棉衣、纳鞋底、做鞋,早已被物美价廉的保暖内衣、时髦结实的皮鞋、休闲鞋取代;打仰尘、贴年画、推石碾磨面也被时代淘汰;烧柴蒸花馍、蒸枣山,也鲜有人再做了,多数人到蒸馍铺订做或到超市购纯奶、糕点一提了事;剪窗花、绣花,只有少数妇女在坚守传承,大多数妇女沉醉在打麻将、玩手机的快乐中。就是我的母亲也到了耄耋之年,眼花手颤,不再能拿剪用针了。
不管怎样说,春节是一个让人高兴的节日,是亲人团圆、幸福的日子,也是令人陶醉、难忘的日子,更是全家温馨和谐的日子;过年,我们品尝的不仅是美味的食品,感受热闹的气氛,最多的是领悟了悠久节日的深厚内涵,就在这浓浓的情谊中开始了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