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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言情小说【读史要略】(194)三篇张巡传,千古忠奸辨-北京信息网

【读史要略】(194)三篇张巡传,千古忠奸辨-北京信息网


安史之乱平定之后,唐廷决定追封死于国事的有功之臣,论及张巡时,却引起争议。主要原因是在安史之乱中,像张巡这样以低阶官员而忠烈善战、主动担当国事的并不多,大多数达官显贵怯懦苟安、迁延畏战,甚至望风而溃,这些人在战后唯恐朝廷嘉恤张巡的忠义行为,从而不利于他们的“脸面”,再加上一些迂腐的道德卫士,不能从大局大节出发看待事物,因此横加干预,反对褒扬张巡。他们所持的理由大若如下:一、张巡力单势薄,在靖乱中作用并不大,其据守孤城,是自不量力的愚蠢行为;二、在守城粮绝时,张巡等竟然杀人充粮,大悖人伦,更不能褒扬于天下。朝廷中掀起的这股混淆视听的舆论潮流,一时蒙蔽了不少不明实情、不知节义之人。针对这些试图抹杀张巡抗乱功勋的荒谬之论,当时的天下名士李瀚毅然向唐廷呈上了一篇流传千古的名篇《进张巡中丞传表》,全文如下:

臣闻圣主哀死难之士,育死事之孤,或亲推輀车,或追建封邑,厚死有以慰生,抚存有以答亡,然后君臣之义贯,以死生激劝之道著于存亡。君所以不遗于臣,臣所以不背其君,君恩臣节于是乎立伏见。故御史中丞赠扬州大都督张巡生于昌时,少习儒训,属逆胡构乱,凶虐滔天,挺身下位,忠勇奋发,率乌合之众,当渔阳之锋。贼时窃居洛阳,控引幽朔,驱其猛锐,吞噬河南。巡前守雍邱,溃其心腹,及鲁炅以十万之师弃甲于宛叶,哥舒(翰)以天下之众败绩于潼关,两宫出居,万国波荡,贼遂僭盗神器巩新,鸱峙两京,南临汉江,西逼岐雍,群师迁延而不进,列郡望风而出奔,而巡独守孤城,不为之却。贼乃绕出巡后,议图江淮,巡退军睢阳,扼其咽颔,前后据守,自春徂冬,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以少击众,以弱制强,出奇无穷,制胜如神,杀其凶丑凡九十余万,贼所以不敢越睢阳而取江淮,江淮所以得保全者,巡之力也。孤城粮尽,外救不至,犹奋羸起病,摧锋陷坚,俾三军之士啖肤而食,知死不叛,及城陷见执,终无挠词,顾叱凶徒五虎网,精贯白日,虽古之忠烈何以加焉。
伏以光天文武大圣孝皇帝陛下,聪明文思,睿哲神武,提一旅之众,复配天之业,赏功哀节,大赉群臣,遂赠扬州官及其子,此诚陛下发德音之美也。而议者或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臣窃痛之,今特详其本末以辨巡过,以塞众口,唯圣聪鉴焉。
臣闻人禀教以立身,刑原情而定罪,故事有亏教,则人道不列;刑有非罪,则王法不加。忠者臣之教,恕者法之情。今巡握节而死,非亏教也;析骸而爨,非本情也。春秋之义,以功覆过;咎繇之典,容过宥刑。故大易之戒,遏恶扬善,为国之体录用弃瑕。今众议巡罪,是废君臣之教,绌忠义之节,不以功掩过,不以刑恕情,善遏恶扬,录瑕弃用,非所以奖人伦,明劝戒也。且逆胡背德,人鬼所仇,朝廷衣冠沐恩累代大臣将相从逆比肩,而巡朝廷不登,坐宴不与,不阶一伍之众,不假一节之权,感肃义旅,奋身死节,此巡忠义大矣。贼势凭陵,连兵百万,巡以数千之众横而制之,若无巡则无睢阳,无睢阳则无江淮,贼若因江淮之资,兵弥广,财弥积,根结盘踞,西向以拒王师,虽终于歼夷,而旷日持久。国家以六师震其西,巡以坚垒扼其东,故陕鄢一战,而犬羊北走,王师因之而制胜。声势才接而城陷,此天意使巡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师,师至而巡死也,此巡之功大矣。
古者列国诸侯或相侵伐,犹有分灾救患之义,况诸侯同受国恩,奉辞伐罪乎?巡所以固守者,非惟怀独克之志,亦以恃诸军之救。救不至而食尽,食既尽而及人,乖其本图,非其素志,则巡之情可求矣。设使巡守城之初,已有食人之计,损数百之众以全天下,臣犹曰功过相掩,况非其素志乎?在周典之三宥,其一曰宥过失。故语巡之忠则可以敦世教,议巡之功则可以系中兴,原巡之情则可以宥过失。
昔夫子作《春秋》,明哀贬,齐桓公将封禅,略而不书;晋文公召王河阳,书而讳之,姜逸磊盖以匡戴之功大可以掩僭禅之过也。今巡苍黄之罪轻于僭禅,兴复之功过于匡戴,罪疑惟轻,功疑惟重,圣人之训昭然可徵,臣故谓巡者足可以为训矣。臣又闻罚不及嗣,赏延于世,此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今巡子亚夫虽受一官,不免饥寒之患,江淮既巡所保,户口充完,臣谓宜封以百户,俾食其子。臣又闻强死为厉,游魂为变,有所归往则不为灾,巡既身首支离,将士等骸骼不掩,臣谓宜于睢阳城北择一高原招魂,葬送巡并将士,大作一墓而葬,使九泉之魂犹思效命,三军之众有以轻生,既感幽明,且无冤厉,亦国家志过旌善,垂戒百世之义也。
臣少与巡游,巡之生平臣所悉知,今巡死大难,不睹休明,惟期令名,是其荣禄,若不时纪录,日月寝悠,或掩而不传,或传而不实,而巡生死不遇,诚可悲焉。臣敢采所闻,得其亲睹,撰传一卷,昧死献上,伏惟陛下大明在上,广运临下,仁遐之德洽于艰难,有善必纪,无微不录,倘以臣所撰编列史官,虽退死邱壑,骨而不朽。臣瀚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全文汪洋恣肆,说理透彻,论证充分,文辞优美,被时人广为传颂。若干年后,一代文宗韩愈,以李瀚的文章为引子,再次撰文为张巡和许远申辩功烈,而且,这篇名为《张中丞传后叙》的散文亦成千古至文,成为唐宋八大家的典范之作: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瀚所为《张巡传》。瀚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远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才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巡死而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远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远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坏,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远之贤而为之耶?
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远所分始。以此诟远,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说?
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陈维蕊,将其创残饿羸之余,虽欲去,必不远。二公之贤曹世如,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q9500,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gugou,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王富信,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功也。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
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摇滚都市,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瓦岗山异闻录,虽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蓝可儿之旅,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韩国言情小说,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著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马恩岛猫,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
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先驱者10号,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历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巡、远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遍,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他帙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也不见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逆命者曹丕,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辄张。及城陷,贼缚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青蛙吐珠,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远宽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历史再进至宋代,一代名臣司马光又在其著名的《资治通鉴》里多次为张巡著功。其评价亦成为其史论中的上品之作:
天授之谓才,人从而成之之谓义,发而著之事业之谓功。精敏辩博,拳捷趫勇,非才也;驱市井数千之众,摧胡虏百万之师,战则不可胜,守则不可拔,斯可谓之才矣。死党友,存孤儿都市邪剑仙,非义也;明君臣之大分,识天下之大义,守死而不变,斯可谓之义矣。攻城拔邑之众,斩首捕虏之多,非功也;控扼天下之咽喉,蔽全天下之大半,使其国家定于已倾,存于既亡,斯可谓之功矣。呜呼!以巡之才如是,义如是,功如是,而犹不免于流俗之毁,况其暧暧者邪?
此论虽短,却直抵要害,鞭辟入里,可谓赫赫然天下至公之论。

读史于中唐,常常徘徊于张巡、许远、颜鲁公之英烈事迹而久久不能释怀,亦时时感叹于中华民族血脉里万世永继的血性忠诚、忠义担当。当然,在那个时代,爱国和忠君本为一体,“家国情怀”是那个时代真正的儒家士子的最高人生理想。是以儒家文化在唐宋以前,尚保留着儒家文化里“杀身以成仁”、“ 舍身取义”的光辉思想,是以当国家有难、民族危亡之时,英烈辈出,国士屡见。然自宋以降,儒家文化的精髓经历代中央专制集权高举的屠刀杀伐和其豢养的“伪道学”们别有用心的自我阉割,儒家文化已经渐次成为“愚忠”或“伪忠”的代名词。而在这样的“非主流儒家思想”的禁锢熏陶之下,自宋以后,即鲜有如张巡、许远、南霁云、颜鲁公、文天祥那样的忠烈国士,倒是如洪承畴(投清)这样的“带路党”层出不穷。唯有到了清末民初时期,在新文化运动的旗帜下,在驱除鞑虏的同仇敌忾之下,在列强环伺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中华民族的有志之士,重新审视作为“中体”之本的儒家文化精髓,从而刻意去其糟粕,粹其精华,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月经返潮,当以日本为首的异族再次图谋觊觎统治中华的时候,以邓世昌、张自忠、赵登禹、左权为代表的中华民族忠烈英雄再次出现在民族对外抗争的壮烈战场,由此可见,在中华文明的基因序列中,无论是儒家文化,还是道家法家,之所以能够生生不息延绵至今,唯因其中着实根植着中华民族特有的杀身以成仁的高洁人格理想。行文至此,不由想起南宋名臣文天祥在抗击元兵退守潮阳时曾到供奉有张巡和许远的“双忠祠”中拜谒,“以剑锋划石壁”而留下的一阙《沁园春·题潮阳张许二公祠》:且录之以飨诸君: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气分,士无全节;君臣义缺,谁负刚肠。骂贼睢阳,爱君许远,留取声名万古香。后来者,无二公之操,百炼之钢。
人生翕歘云亡。好烈烈轰轰做一场。使当时卖国,甘心降虏,受人唾骂,安得留芳。古庙幽沉,仪容俨雅,枯木寒鸦几夕阳。邮亭下,有奸雄过此,仔细思量。
而且,在其更加广为流传的《正气歌》里,还有一句让我们更为感泣的两句:
为张睢阳齿(指张巡),为颜常山舌!(颜真卿以舌辩叛臣李希烈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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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茹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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